Saturday, June 05, 2010

6月4日

應駱的邀請,到她在台大的通識課「當代藝術研究一」講課,主題是「藝術報導與評論」。因為對講課實在缺乏經驗,我們的話題還沒聊完就下課了,最後同學問的問題,也只能簡短回答。準備這課的過程其實也讓我想了一些事,短短兩個小時的課對我來講還滿有趣的。

有同學問說「如果媒體對於藝評已經有了某種先入為主的喜好,那麼是不是限制了藝評的可能性,以及有志於寫藝評的人發表的機會?」

其實,這位同學真正的提問是:假如藝評已經被認定應該是充滿艱澀的學術性文字、需要強大知識背景才能閱讀、理解的文章,那麼做為一個對藝術感興趣的讀者而言,該如何接近這些藝評?如果做為一個對藝術或者藝評感興趣的大學生,又該如何開始自己的參與?

我回答他說,嗯,現實似乎正是如此,我也期待不同風格理路的藝評。而我心裡想著:寫藝評的人在心中都有一個投射的讀者,可能正好他心裡想的不是你吧(誤)。

意思是說:藝評究竟是要寫給誰看的?給誰看都對、都可以,那都是作者的自由。但是如果今天我是一個編輯或者在藝術世界裡的中介者,我得想想這個問題。我的決定不僅關係著這篇文章的下落,扯遠一點,還關係著一個問題——是媒體投合讀者的口味,還是媒體塑造了讀者的口味?

其實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曾經是每天都要面對的現實。尤其在雜誌社做主編的時候,那種衝突是很立即的。因為那句老話:現實中的理想還是現實。

根據我的學習和閱讀經驗,藝評實在分很多種。不論怎麼分、屬於哪一種,我覺得可讀性是很重要的。這樣的看法在90年代台灣有陣子很時興討論藝評的時候早已經被提出來,還記得當時在《雄獅美術》讀到葉玉靜等人對於時下藝評語言的批評,深深覺得讚佩和認同。那個時候我是一個單純的研究生讀者,而後來我進入雜誌社工作,每天面對很多關於藝評的現實,回頭再想,當初在學院裡面被養成對於藝評這件事的理解和操作,是滿有限的認識。那些認識都很基本、很重要,只是學院外面的世界還充滿很多留待親身體驗才能認識的東西。

想起以前當學生的時候,我們被當作「未來要寫評論的人」來訓練,學校鞭策我們配備許多工具,除了練頭腦練筆之外,師長鼓勵我們投稿,獲取實戰經驗。我們總把期末報告或者有感而發寫的評論讓老師看過之後,工整地列印、存檔、配好圖片、寫好圖版說明、附上回郵信封,以及一封給編輯的誠懇來信,說明投稿的意願和期待,然後寄到雜誌社去,希望能被錄用。

後來到雜誌社工作,也會偶爾接獲這類投稿。做為一個編輯,我提醒自己不能先入為主,也不該以為藝評應該只長某一種樣子。當然,評論深度只看每個作者各憑本事,寫得好的文章競爭力是高的。自己曾經是毛遂自薦發表的熱血學生,對於陌生來稿,我也希望能在可能小小空間裡,容許有點不成熟但是日後可期待的發表。

不過說實在的,當一個編輯錄用了這樣的文章,除了我自己心裡很高興、投稿的人很高興,被寫的藝術家可能會高興之外,對其他大多數人來講應該沒什麼感覺,甚至覺得文章不怎麼樣,雜誌怎麼不登登大咖的文章而登這不知道是誰寫的東西。同時無論如何,雜誌社是要付出成本的。我的想法是,大咖在媒體上自然不會缺席,在眾家雜誌裡很多因為人情世故或者交易結果而來也同樣不怎麼樣的文章之外,我更願意讓一位有心寫藝評的同學得到一點小小的鼓勵。假如文章有再溝通的空間,我也會給自己的意見,但尊重作者的決定。我的老闆也沒有反對我這樣的做法。

有各種不同的藝評可以同時呈現,我想是最理想的狀態吧。

另外,我還想到一個經常被投稿者問到的問題。稿費怎麼算?

據我了解,從公家到私人,一般是一字0.7至1元。事實上,因人而異。藝評怎麼做為一個得以維生的職業,又是另一個問題。但對於一個編輯來說,初次投稿的人問稿費真是很合理但有些傷感的問題。

但話說回來,每個月在雜誌社我也沒收到太多陌生來稿,其中已經嶄露藝評光芒者更少。做為編輯,其實會很希望看到有趣的新面孔。現在藝術被討論的情形也沒太熱絡,可能大家已經習慣私下聊兩句便罷,或者大家也都相當世故了,看完展覽也沒什麼特別的感想。這又讓我想起日本出版界名人見城徹說感覺到自己正在腐化「就連一週兩次的藝文活動,像是看電影、看戲和聽音樂會……等,假如碰上雨天,也會選擇取消行程」的悲哀。看完展覽也沒感覺、也提不起勁討論或者寫作,那可能不只是藝評顯得稀薄的問題,整個藝術世界也會覺得很悶吧。

而我現在離開編輯的工作變成一個路人,在一個課堂上和大學生分享什麼藝術報導和評論之類的事,驚覺自己已經從一個漩渦裡游了出來,到相對風平浪靜的淺水域漂著,感覺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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