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ly 27, 2006

孤獨:不可能的修練

辻仁成《旅人之木》和岸本齊史《火影忍者》

 只愛自己的人或許不能簡單地解讀為自私。那可能是面對所有感情最後的防線,也可能是決定以長時間消耗摧毀自己,來換得對他人情感最小傷害的權宜之計。
 《火影忍者》裡的漩渦鳴人,襁褓中被封了不祥的怪獸九尾妖狐在肚臍裡,沒有父母的他在木葉忍者村也不受其他人的歡迎。雖然如此,他善良單純、生性樂觀、相信任何人。其孤獨來自於不可選擇的宿命,用熱情和志氣挑戰一個沒人會拿來當理想的理想——成為歷代最偉大的火影。鳴人的命題是獲得認同,伊魯卡老師、他喜歡的春野櫻,甚至是要他命的對手們,一個個成為他在忍者世界修練的微型通關。
 宇智波佐助則出身一支特別的忍者血統。血繼限界的獨門忍術寫輪眼,成為他們家血腥華麗的招式。小時候目睹了哥哥宇智波鼬為了練就超人的萬花筒寫輪眼而殺光全家。家族全滅,只剩兄弟兩人。宇智波鼬從小就是佐助崇拜的對象,哥哥就是模仿甚至超越的假想敵。
 砂忍者村的我愛羅,被父親風影大人把一尾守鶴封印在他體內。兄姐勘九郎、手鞠都沒有個子小小的他來得有殺傷力。孤絕的王子,因為害怕守鶴的力量侵佔徹夜不眠,這個嚴重黑眼圈的瘦男孩內心猶如密室,額頭上寫著「愛」字卻沉默成性,思考自己的過去和現在、命定和改變……
 《火影忍者》熱鬧至極,人物輪番上陣,新仇舊恨不斷。忍者國與忍者村內內外外的眾多角色相互糾葛,打打殺殺,而故事中隱含了一條關於孤獨的安靜線路。
 面無表情的我愛羅、舉目無親的鳴人,與哥哥以恨共存的佐助,彼此用難以理解的個人困難和殊途同歸的寂寞人生,相互爭鬥、憐惜、並肩作戰。
 命運設定了許多孤獨的關卡,尤其和親人相關的又最難以面對。親情的無法決定和割裂,簡單者可以像是報紙上別人家水果刀刺死父母、枕頭悶死嬰兒、帶著孩子們投海,或者父亡母離徒留一對小姐妹等著鄰人接濟度日。
 而複雜的就是每個人自己要面對的各種情緒。
 辻仁成的《旅人之木》,也從家庭的某種寂寞寫起。幾乎同時前後死去的父母,以及少年離家、在雙親葬禮中也未曾現身的哥哥高久勇治,是主角與故事整體通篇的靈魂。為了尋找失蹤多年的親兄,主角造訪他閒置已久的租處、過去的情人、曾經共事的男子,行徑神祕的哥哥,像是不可親近的魔鬼,總是自言自語著小弟聽不懂的玄學怪論,以不斷地流血體驗自我存在的感受。
 主角的父親告誡他:「這個世界上你和哥哥是唯一的血親了。」但小時候哥哥卻說:「我們雖然是親人,但其實是完全不同的靈魂,根本就是陌生人。」
 《旅人之木》以尋找歸屬做為隱性的主題,究竟誰屬於誰或者哪裡,都成為無可得知的、徒勞無功的追問。
 最後,《旅人之木》裡的高久勇治死於山難。主角透過新聞畫面得知死訊,一如想像與認定中的那樣,一點感覺也沒有。這個死去的謎樣人物,並不是整本小說的關鍵,而是導引故事的幽靈。他是一個巨大的空洞,存在主角的心中。
 也存在我愛羅、鳴人和佐助的心中。而小忍者們被以忍術和幻術的鍛鍊,試圖抵銷這個寂寞。忍者學校教他們:「忍者是沒有感情的。」作者岸本齊史卻也以鳴人落寞的眼神和淚流滿面的小櫻,幾度答覆讀者——這是不可能的修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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