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anuary 04, 2006

是多麼偏執的一種相信


5.
 12月31日接近午夜的時刻,萬人空巷的城市浸泡在浮動的聲音裡。
 聲音像團霧罩在空中,下層是錯綜的移動腳步的人群,步伐瑣碎而凌亂。幾個地點像大型磁鐵吸引數萬支單薄迴紋針,把人群聚得滿滿的。
 高樓或者廣場,都有精心營造的跨年場景。舞台燈火燦亮,摩天大樓則有變幻莫測的字形或者圖樣,以光點鋪成巨幅畫面,高高遠遠地布施光明。Happy New Year如一句降妖伏魔的咒語,大家都好開心。
 群眾在節目主持人的帶領下,齊心倒數。五,四,三,二,一……然後是以燈光點燃的七彩,煙火,歡呼,賀年。系統繁忙請稍後再試的手機。此時開始有三三兩兩逆向移動,人流四面八方來往,終至潰散。

4.
 兩秒之間的距離是一年也是一秒。
 跨年活動是一場集體的儀式。集體的失序。在似無二致的行動裡,人們信仰,意識抽離,全神貫注地投入同樣的事。就在時間被切開的這一瞬間,集體意識以無上的力量將它縫合。相信這一刻與那一刻確實分屬不同的世界,是多麼偏執的一種相信。

3.
 但是為什麼不相信。人所識想的總是憨直而脆弱。眼見為憑的世界看來堅不可破,那都是真的。
 林書民的〈催眠〉用最笨的方法告訴你這是假的,你一邊訕笑一邊躺下抬頭仰望著。
 就像跨年那夜抬頭仰望台北101高樓身上的新年字樣。
 仰望一種叫做新的開始的時間。
 躺在柔軟的地毯上,仰望一片看起來一點也不特別的客廳倒影。
 相信這一頭與那一頭確實如真,悖反了地心引力身體就會漂浮起來,是多麼偏執的一種相信。

2.
 相信是一種巫術,教人放心構造起憑靠知覺認識的世界,像堆積木般一個疊一個,不容拆解。
 鏡花水月就是這個世界。

1.
 我也曾經身陷擁擠的人群和數以萬計的陌生人一同仰望新年的第一道煙火。然後以逃走的狼狽脫離這個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聚在一起的人群。第二日在電視上看見跨年倒數節目的重播,連倒數都可以重播,到底這裡和那裡,此時與那時有什麼差別。
 直觀的身體在空虛和踏實之間穿越,出神的瞬間或許比較真實。爾後明白了在感官陷落的時刻那種不及物的真實感,才是支持身體與意識能夠自由跳躍的基本裝備。 現實中的幻覺還是現實。

圖∣林書民在上海美術館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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